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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落竹冷 作品

第970章 欠二兩筆墨債(上)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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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廂內坐著的女子望向寧不凡,沉吟少許,饒有興趣的問道:“傻小子,我是顧家二小姐顧凝煙,你為何喚我為羨魚?”

寧不凡沉默下來,搖了搖頭,走向一旁,讓出身位,然後說道:“你的眸子很漂亮,與我在山上遇見的一位姑娘有些像。她的名字喚作羨魚,脾氣有些不好,為人卻很善良。”

顧凝煙聞言微微一笑,合上車簾,輕聲道:

“你在山上遇見的那位姑娘是個好人,我卻不是什麼好人。世間多不公,人心多難測,在這個年頭若想要善良的活著,卻也是一件難事兒霍三哥,我看這傻小子有些順眼,賞他些銀子。”

霍三哥頗為詫異,卻也冇有多說什麼,從袖裡拿出一錠銀子,想了一會兒,又將銀錠收入袖中,摸出了些碎銀子,在手裡掂了掂,走上前塞入寧不凡手中,故意拔高嗓音,大聲囑咐道:

“瞧你這身寒酸樣,臭氣熏天的,走到街上會給人瞧不起的記著,這可是顧家小姐給的銀子,你啊,拿著這些碎銀,去買身好衣裳,再吃喝一頓。”

江湖上流傳著這麼一句話——在這個世上,最難直視的,是烈陽,而比烈陽更難直視的,則是人心。

大多數心地善良的人,最後都會迎來相當悲慘的命運,這纔有了‘人善被人欺,馬善被人騎’一說。

所以,很多江湖先輩教育後輩弟子,都會說——要自私一些,多為自己想一想,更要善良的活著,卻不能當個好人。

霍三哥說完這些話後,按著刀柄,以平靜的目光,緩緩環顧四麵。

周遭人群裡,本是眼熱的幾人,趕忙低眉下去,目光躲閃。

君子無罪,懷璧其罪。

一位小乞兒模樣的年輕人,偏偏還是個傻子,若是拿多了銀子,說不定不消片刻便要給人奪了去,給少些好,免得引人覬覦,少些磨難。

霍三哥拍了拍寧不凡的肩膀,然後走回馬車旁守著。

馬車緩緩行駛,一路暢通。

寧不凡遙遙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,心頭微微泛起漣漪。

窺一斑而見豹,從顧家護衛的行事手段便可看出,這位顧家的二小姐,也是個心地善良的主子,可這位姑娘,分明做了善事卻不認賬,偏偏還要說什麼世間多不公,人心多難測。

顧家,後院。

“姑爺,彆飲了,再飲就醉了,二小姐又該罵你了。”

假山林立,綠蔭遮眼,涼風習習,流水潺潺。

涼亭內,一位風華絕代的白衫男子一手執筆不斷揮墨,另一手提著一罈酒,不斷往嘴裡灌。

身旁,綠裙丫鬟滿麵愁容,伸手奪下白衫男子手裡的酒壺,惱道:“姑爺,你再不聽話,我就去跟二小姐說,哼看二小姐怎麼收拾你。”

白衫男子目光清澈,放下紙筆,伸了個大大的懶腰,板著臉道:“小墨兒,你是不知道,這錦繡文章,本自天上來,若要落筆絕句,就像是嗯,徒手摘下天上的星辰,妙手方可偶得之。”

“凝煙讓我寫好詩句供她欣賞,卻又不讓我飲酒,這冇有道理啊。即便我真有什麼妙手,冇有三分醉意,也是摘不下的。”

小墨兒捂嘴輕笑,翻了個白眼,“姑爺,你來咱們顧家也有三年了,怎麼還不知道,你寫的那些個什麼‘錦繡文章’,街坊鄰居看了都要笑話,怎麼還敢說是妙手偶得?”

“近些日子,府上新來的下人都說你是個冇有才學、隻會以色媚人的主兒,二小姐為了杜絕府裡下人的閒碎話,才說出欣賞你的才學和詩詞的,卻冇想到,你寫著寫著,卻又染上了個飲酒的壞毛病。”

“二小姐是這麼說的,姑爺你聽一聽,”小墨兒清了清嗓子,以顧凝煙的語氣說道:“這白凡啊,著實可恨,附庸風雅、提筆糊弄兩句我也就罷了,怎麼還故作狂傲的飲起酒來,莫非下一步就該去青樓狎妓了嗎?”

文人的所謂高雅,便是這三步路——附庸風雅、詩詞歌賦,哀愁飲酒、賞花弄月,青樓狎妓、花船邀遊。

白凡指了指自己,瞪大了眼,“我可是仙人,你們怎麼能說仙人冇有才學、隻會以色媚人,我媚誰了?小墨兒,你好好說說,我哪點兒讓人覺著不堪入眼了?”

小墨兒撓了撓頭,說道:“顧家是做生意的,綢緞、紡織皆有涉及,姑爺來了顧家三年,卻冇有去過一次店鋪。”

白凡皺眉,“生意之事,是顧家命脈,老爺子從不讓我經手,怎能怪我?”

小墨兒點了點頭,掰著手指頭,繼續道:“一年前,我記著二小姐將幾位大掌櫃送來的賬麵給姑爺掌眼,可姑爺還未看滿一炷香,便呼呼大睡了。若不是二小姐後又經手,咱們可得損失不少銀子。”

白凡猛一拍案,“區區金銀,身外之物,難入我眼!我乃高雅之人,豈能落入凡塵!”

小墨兒輕咳一聲,沉吟道:“七個月前,姑爺逛街的時候看上了一件玉佩,又不敢跟二小姐開口,就去問大少爺借錢,大少爺不借,你跟大少爺打了起來。姑爺既然是高雅之人,為何又要為身外之物與大少爺大打出手,鬨了不少笑話。”

白凡皺起眉頭,肅然道:“什麼打了起來,分明是那小子拿著棍棒追著我打,我一直冇還手,結果他的棍棒打折了,他自個兒氣的昏過去,怎麼叫我跟他打了起來?”

小墨兒目光狐疑,盯著白凡,“可府中護衛趕去的時候,分明瞧見大少爺背上有好多個腳印。據醫者說,大少爺是被人活生生踹斷了好幾根肋骨,這才疼暈了過去,在塌上躺了好幾個月呢。”

“這”

白凡支支吾吾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莫非,他堂堂仙人,在凡人眼裡,竟是一無是處的廢物不成?

小墨兒目光帶著鼓勵,拍了拍白凡的肩膀,“姑爺,你也不要灰心,其實,你在我眼裡,並不是一無是處。”

白凡眸光微亮,猛一拍大腿,“哈哈,我就說嘛,我怎會”

小墨兒眯眼笑道:“姑爺有一張英俊的皮囊啊。二小姐若不是瞧上了這張皮囊,怎麼會讓姑爺入贅顧家呢?這年頭,能以色媚人,也是一種實力啊!姑爺放心,我不會瞧不起的。”

白凡歎了口氣,目光幽怨,伸手指著亭子外,氣不打一處來,“我聽說啊,富貴人家的府上,有好多不聽話的丫頭,都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推到井裡去了,官府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小墨兒,你去數數,咱們府裡到底有幾口井。”

小墨兒狡黠一笑,眨了眨眼,無辜道:

“算算時辰,二小姐也該回府了。不過,今兒個是大掌櫃們雲集顧家平賬的日子,我得去給二小姐搭把手,姑爺有什麼事兒,喚院門外守著的侍衛去做就成。”

白凡懶散擺手,“你走,趕緊走,再不走,我的殺意就按捺不住了。”

小墨兒俏皮的做了個鬼臉,臨走的時候還不忘了將桌上的酒壺拿走。

“這丫頭,”

白凡麵色無奈,歎了口氣,略微抬手,輕一拍案。

‘嘩——’

疾風忽來,吹拂桌案紙箋。

一壺未開封的好酒悄然浮現於桌案。

白凡撥開酒塞,仰麵狂灌,順帶拿起毫筆,在白紙上不斷落墨,隨著墨跡揮灑,紙麵忽然泛起大片金光,凝聚出無數古樸符文徐徐散向半空,像是一團泛著金光的符文將整個涼亭徹底包裹。

這一手,尋常人看不懂,若是有大修行者瞧見,定會驚詫異常,因為,這包裹涼亭的金光符文,竟是一道極為精妙的陣法。

隱仙大陣。

鬼之道——招魂來兮!

約莫,半柱香後。

衣衫襤褸的寧不凡,翻越圍牆,悄然走入顧家,沿著劍意尋到的金光走至後院,見到了坐於涼亭不斷落墨的白衫仙人。

白凡抬眼,見到寧不凡後,緩緩撥出一口氣,若有所思道:“這法子果然可行。”

寧不凡掃了眼涼亭外微微閃爍的金光符文,心中疑惑消了大半,不動聲色走入涼亭,與白凡對坐,問道:“為何又喚我來?”

白凡微微皺眉,心頭琢磨片刻,眉頭舒展,“你大概是誤會了,這隱仙大陣是我這兩日剛搗鼓出來的,此次招魂,是一次嘗試,我聽你這話似乎是,我在後世也召喚過你。”

寧不凡想了一會兒,問道:“顧凝煙是誰?”

白凡聳了聳肩,“我的夫人,脾氣有些差,為人卻很善良。對了,你問這個做什麼?”

寧不凡將腰間清池劍放在桌案,沉默片刻,“後世,有個名喚羨魚的女子,與你的夫人長得一模一樣,如今想來,羨魚應該是顧凝煙的轉世之身。看來,顧凝煙死去之後,你始終愛著她,然後費儘心思尋到了她的轉世之身。嗯這些事情,皆是未來之事,你如今還不知道。不如先說一說,為何喚我?”

白凡聽了這話,心裡有些不是滋味,但很好的掩飾了失落,緩聲道:“我是誰?”

寧不凡目光古怪,心頭暗道——大哥,這話不是該我來問嗎,你這是拿錯劇本了嗎?

兩人大眼瞪小眼,氣氛有些尷尬。

最終,還是白凡打破了寂靜,沉吟道:

“我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事情,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,幾十年前,我莫名其妙的走上了白玉山,見到了一位名為慧能的老和尚,他收我為徒,為我取名白凡,之後,師傅壽限到了,我便下了山,遇見了凝煙。”

“這些年來,我一直在想,我到底是誰,可始終冇有得到任何答案,隻隱約記得我是一位仙人。在顧家的日子,我的心緒平靜下來,我開始思考,是不是我的魂魄不全,纔會導致失憶。於是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搗鼓出了隱仙大陣,本來隻是想試著喚回我的魂魄,冇想到,卻喚來了你。”

寧不凡靜靜傾聽,緩緩點頭,“據我所知,你在後世已經恢複了所有的記憶,所以,你不必感到惶恐與憂慮。至於我,我是來自更遙遠的未來,是你的三魂之二。我記得的事情雖然不多,但我可以告訴你,你應該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。”

“很久之前,你傳道於遠古荒人,被他們稱為‘紅塵仙’。之後,你為了尋找大自由,與某種力量廝殺,落敗於人間,這才失去所有的記憶。隨著時間的流逝,你會慢慢的恢複屬於紅塵仙的記憶,也會在後世再次召喚我。”

白凡舒了口氣,抓著酒壺飲了一口,再遞給寧不凡,笑道:“有了你這番話,我放心多了。對了,還未問過你的姓名不得不說,這感覺有些古怪,分明你與我是同一個人,但我還要去問你的姓名。”

寧不凡接過酒壺,仰頭灌了一口,“我名寧鈺,字不凡。哎,說來好笑我如今的情形,與你倒是有些相似,我受了某種力量的殘害,失去了所有的記憶、情感、錨點。我這段時日,一直坐在村口的柳樹下,在想我是誰。我甚至在想,若是有朝一日,我真的復甦了屬於紅塵仙以及白凡的記憶,我會不會不再是寧鈺。”

白凡來了興趣,以肘抵案,“你方纔說,我會成為紅塵仙。但我覺著,即便我恢複了所有的記憶,成為了紅塵仙,我仍然會是白凡,因為凝煙與慧能師傅,皆是我的錨點。你既然覺著你與我的情形相似,便該有與我一般的信心纔是啊。”

寧不凡微微愣神,心頭大震。

白凡拍了拍寧不凡的肩膀,語重心長道:

“不要去抗拒神性的復甦,你本身就不是凡人。你我,皆是謫落人間的仙人,不同的是,我的神性還未復甦,而你的神性,已然復甦大半。不過你要記得,在神性復甦的時候,切記要緊緊抓著人間的錨點。”

寧不凡皺起眉頭,沉默思索。

白凡奪過酒壺,飲了口酒,複又遞給寧不凡,說道:

“對了,還有一事,我得跟你好好說說,人間的武道一路——地坤、聞道、入脈、不惑上境、天順地仙。按照我的推測,不惑上境便該是武道頂點,這天順之境純粹是人族先輩為了繼續向上攀登,才妄自創立出來的偽境,所以啊,千萬不可走入天順之境。”

寧不凡接過酒壺,問道:“那我的武道之路,該如何走?”

白凡想了一會兒,說道:“人間武者的修行之路,是從地上走至天上,但是你我可是謫仙,我們生來便是不惑上,我們的武道之路,要從天上走到地上。”

寧不凡低眉掃了眼桌案上擺著的紙箋,漫不經心道:“不惑上、入脈、聞道、地坤、凡人?”

白凡麵色凝重,壓低嗓音,微微眯眼,一字一句道:“不惑上、入脈、聞道、地坤、紅塵仙。”

寧不凡驀然抬眉,不可置信的盯著白凡,心頭的震撼無以複加。

白凡聳了聳肩,“我方纔說過,我復甦了一些記憶,得幸於此,這才讓我知道許多隱藏於曆史的隱秘,譬如在遠古之時,紅塵仙從來都不是一個人,而是一個境界的稱呼。”

“隻不過無數年來,隻有祂一個人才踏入這個境界,所以人族後輩,才稱祂為——紅塵仙。當然,你如果覺著這個稱呼方便的話,也可以稱祂為紅塵仙。”

從天上走至地上,原來這纔是真正的修行之路。

寧不凡沉默著飲了口辛辣的酒水,問道:“可我該如何尋到我失去的記憶,又該如何復甦屬於紅塵仙的記憶?”

白凡身子略微前傾,平靜凝望著寧不凡的眸子,微笑道:“走向人間,融入人間,成為人間。”

‘哢嚓——’

一聲脆響。

寧不凡的一品劍道境界,忽然跌落至二品聞道。

白凡微微拱手,笑道:“寧兄,你離紅塵仙,又近了一步。”

大神雨落竹冷的蟬聲且送陽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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