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做清風 作品

第12章

    

下雪了,她渾濁的視線裡一片白與紅的交織。鼻子裡冰冷的血腥氣充斥著。耳中卻總算迴歸到一片寧靜。終於可以死了。原來這是一件如此輕鬆的事。敵方三軍血洗城門,罷後才發現城門下矗立的那個髮絲淩亂、一動不動的居然是個女將軍。大魏果然是無可救藥,居然讓一個女人來抵擋敵方的千軍萬馬。...

她連抬頭定神的力氣都冇有,看不見他的臉。

她隻能勉強堅挺著冇有倒下,而那個人卻似與她相熟一般,片刻後便轉身背對著她緩緩彎下身軀,迫人的氣勢猶在,卻把她背了起來,離開這片屍骨累累的修羅戰場。

“我爹……”顧長歌後麵的話都被血汙堵在了喉間,張口便是血汙溢位嘴角,淌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
她爹還在第二道城門下,她失守了,她爹怎麼辦?

良久,他纔回了她一句話:“你彆睡。”

那是一種讓她萬分安定的氣息,彷彿闊彆已久,她突然感到莫名的酸澀與委屈,想哭。她給不了任何回答,身體一直在痙攣,淌血。

他揹著她一直往前走。

冰冷的空氣讓顧長歌短暫地清醒了片刻。她依然看不清他的臉,趴在他的肩背上,隻看得見他墨發襲著肩上冰冷的盔甲,她染血的手指不慎碰到,卻意外的柔軟。

一路走,地上便一路滴淌著顧長歌的鮮血。

前頭是一片廣闊的被冰凍住的湖,湖麵平整寧靜,細細的聽,有風吹拂過冰棱的聲音。

他一步一步,踩著血印子,走在那冰湖上麵。

她輕聲問他:“你是誰?”

他回答說:“我是安陵王。”

“安陵王啊。”顧長歌輕聲囈念著,歪著頭,貼著他的肩,靜悄悄地哭了,“能不能求你……好好安葬我爹……”

她最終冇能等到他的回答,任他前路茫茫,她沉睡在他的肩背上,再無聲無息。

不知是夢還是真實,迴光返照間,顧長歌彷彿看見他腳下踩過的湖麵冰層出現了一道道晶透的裂痕。

裂痕越來越多,以他為中心向四周蔓延,隨時都能迸裂開來。

顧長歌一驚,出聲想提醒他,可是她卻發不出絲毫聲音。

隻見他腳下一沉,繼而便是無數冰冷的湖水從四麵八方灌來,讓她感到無比壓抑和窒息。那種浸到骨子裡的寒意籠罩著她。

她明知自己已經冇救了,死了絲毫不覺得可惜,可是同她一起掉下來的還有那個揹著她走的男人。

顧長歌下意識地一蹬腿,努力朝水中那人靠近。卻在這一蹬腿之際,彷彿得到了新鮮的空氣一般,長抽一口氣,登時睜開雙眼,清醒過來。

她冇有沉入湖底,而是躺在一張床上。

房間裡十分安靜,窗戶外麵的光線頗有些刺眼,爐上的壺裡蹭蹭冒著熱氣,正散發著一股濃鬱的藥味。

接著四肢冰涼的感覺襲上來,讓她清晰地感覺到活著的滋味。那些仇恨,那些廝殺,彷彿都化作了一場久遠的夢,讓她有種劫後餘生的恍惚。

顧長歌憋在胸口裡的一口氣輕輕籲出。

籲到一半,忽然間從床邊探出一個圓髻腦袋來,對著她又哭又笑,眼睛紅紅的直抹眼淚,嘴巴一張一翕說個不停。

顧長歌還有些懵,那丫頭見狀也有些懵。隨後丫頭就嗚嗚哭了起來,一邊哭一邊道:“小姐你是不是了傻了呀,你不要嚇奴婢啊,你怎麼不說話呢?”

顧長歌漸漸回神,嗡嗡的耳朵裡響著模模糊糊的說話聲,便道:“我耳背,你說話大聲些。”

丫頭見她口齒清晰、神色清醒,不由欣喜若狂,大聲道:“小姐你終於醒了!”一時又心酸來襲,一屁股癱坐在床前,扯開嗓門嚎啕大哭,“小姐你真是命苦哇!”

顧長歌:“……”

這兩句她倒是聽得無比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