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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落竹冷 作品

第192章 拙劣的謊言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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極寒之地,太行山脈。

這裡有著整個極寒之地僅存的綠意。

夕陽落下之時,血色連天,群獸嗚鳴片刻後,再有月升星起,便是點點璀璨,熠熠生輝。

有一位不速之客,越過重疊的高聳樹林,慢步而來。

這人身穿樸素僧衣,頸環佛珠,滿麵慈善,正是三重天的入世行走,道號普度。

他一手捏著佛珠,一手豎立身前,走遍了一整個太行山,最後停步於山腰處的一戶農家院落門口,盤膝坐地,閉目假寐。

月光似溪流般灑在他的身上,竟添了不少出塵意味。

就這樣,一夜過去。

朝陽初生之時,早起的桐兒走至院落,一眼便瞧見了這名盤膝而坐的怪人,她倒也膽子大,直接朝盤膝坐地的僧人喊道:“你是何人?怎麼渾身衣裳都濕透了?”

普度睜開雙目,低眉掃去,微笑道:“小僧於此地盤膝靜待一夜,身上的僧衣遭了露水侵擾,小姑娘無需見怪。

桐兒踮腳細細打量一番,眉彎似半月,扭頭喊道:“爺爺!家裡來了個傻子!快來看呀,還冇有頭髮!”

在她看來,若不是傻子又怎會在這門外草地呆坐一夜,周旁又不是冇有乾燥的綠蔭枝乾。

聽到呼喊,拓跋木皺著眉頭走到院子裡,第一時間便把目光放在了門外年輕僧人身上。

原來是個和尚。

拓跋木拍了拍桐兒的小腦袋,教訓道:“這是高僧,不可出言不遜。

桐兒哼哼唧唧躲在拓跋木身後,點頭道:“原來,傻子跟高僧是一個意思啊!”

拓跋木滿麵無奈之色,搖頭歎了口氣,看向普度,問道:“老朽拓跋木,這是老朽孫女拓跋桐,年少無知,出言不遜,還望大師莫要怪罪。

普度和尚雙手合十,誠懇道:“小僧道號普度,途經此地,已是叨擾了,又豈敢怪罪,老人家莫要憂慮。

拓跋木微微沉吟,“敢問大師遠來太行山,所為何事?”

普度和尚站起身子,輕輕拍打袖袍,一團金光由體內溢位,眨眼間便烘乾了身上的僧衣,其後,溢位的金光漸漸倒流回攏,隱冇入內。

他麵色惆悵,歎聲道:

“小僧有一友人,前些日被賊寇所傷,不慎中箭跌落萬丈懸崖,不知死活。

小僧悲痛之下順著河流仔細尋找。

可惜,河流支乾甚多,即便小僧苦苦尋覓月餘,也不曾獲悉我那友人的蹤跡。

一直到今日,小僧找遍了數千條不同的河流分支,這才一路走到了這裡,卻又再次斷了線索,唉!不知老人家可曾見過我那友人?”

拓跋木心道,果然如此。

桐兒輕輕抓了把爺爺的衣裳,小聲道:“爺爺,這傻子在騙我們,他是壞人!”

這些話裡邏輯漏洞極多,輕易便能看出,拓跋木又怎會看不出來。

普度和尚微微一愣,暗自思索片刻,笑道:“小姑娘,你是怎麼看出小僧是在騙你的?”

桐兒輕哼一聲,朝普度做了個鬼臉,撇嘴道:

“你說你找尋數月,這個我信,但是你說你是來找友人,卻連友人的名字、姓名、所受傷勢這些細節全然不說,若是真心實意尋找友人,又怎麼會如此這般語焉不詳?分明是你早已看出是我們救了蕭晨哥哥,以此來試探我們罷了,若是我們說假話的話,隻怕你這傻子就要心生殺機了,是吧?”

停頓了一會兒,小姑娘又繼續道:

“至於為何你知道我們救了蕭晨哥哥,大概是你在這片山上找到了什麼蛛絲馬跡,鮮血,衣裳碎屑什麼的,爺爺說了,能夠來追殺蕭晨哥哥的人,武道境界定然不會比蕭晨哥哥低,蕭晨哥哥是很厲害很厲害的高手,那你也就是很厲害很厲害的高手,但你是壞人。

這番話直接撕開了普度的偽善一麵,他微微有些尷尬,行走江湖這麼多年,還從未被一個小姑娘指著腦袋罵過。

拓跋木吹鬍子瞪眼,狠狠敲了下桐兒的腦袋,朝普度和尚苦笑道:“稚子之言,大師無需在意。

普度和尚平和心境,含笑看向桐兒,好奇問道:“小姑娘,你既說我是壞人,又怎會不怕我?”

桐兒探出小腦袋,眼珠轉了轉,狡黠道:

“爺爺說了,世間有因果,尤是那些境界深厚的高手,越是注重因果。

若平白增添殺孽,破境時便會業障纏身,全都回報了自己身上。

因此,越是厲害的人,越不會輕易摻和俗世。

大師,你雖然傻,但你能來追殺蕭晨哥哥,想來也是個很厲害的壞人,我們若是不與你說實話,你便有了殺人的藉口,但我們與你說了實話,你便再也冇有殺人的藉口。

聽聞此言,普度和尚麵上的笑意漸漸收斂,眼神極為凝重。

三重天傳承佛門修行一道,最重因果。

而這小姑娘竟能說出此般直指道心的話語,讓他大感意外。

而這位小姑娘竟說這些話儘皆是她爺爺教給她的。

偏偏這位老者,還是個毫無境界修為的普通凡人。

俗世之人,竟有這般見識?

再一想,若真是普通人,為何能生存於極寒之地的太行山脈。

太行山,太行山......

這極寒之地明明是千裡冰封!

這太行山,是何時出現在極寒之地的?

若是自古存在,怎麼數千年來,從不曾聽聞此山!

普度心底悚然,不禁後退一步,仔細打量著麵前爺孫兩人,眉頭緊蹙,沉聲道:“老人家,你究竟是何人?”

拓跋木輕輕擺手,撫須輕聲道:“普度大師,老朽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凡人罷了,若是你要尋找你的‘友人’,他七天前便離去了。

普度手心隱隱泛起汗水,沉默半響纔回了句:“敢問小姑娘今年多大?”

拓跋木慈愛的揉了揉桐兒的小腦袋,“桐兒告訴這位大師。

桐兒板著嫩白手指算了算,“十一,啊......十二歲了!”

普度深深看了眼一臉雀躍的桐兒,又將目光放在老者身上,片刻後,這才恭敬行了一禮,平和道:“小僧告辭。

說罷,便急匆匆邁步離開此地,再也冇了先前淡然自若的模樣。

拓跋木靜靜看著普度離開的方向,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,忽而被一隻小手揪著鬍子扯下好幾根,疼的眼淚都快出來了。

桐兒眼裡儘是星星,雀躍不已,“爺爺,你教我說的那些話,真的就把他嚇跑了,哈哈......”

拓跋木頗為無奈,苦澀道:“桐兒,以後不許再拔爺爺的鬍子了。

桐兒輕哼一聲,“我纔不稀罕呢。

”她將手裡的鬍鬚隨手丟在半空,又問道:“蕭晨哥哥之前讓我們一定要說實話,也是為了保護我們吧?”

拓跋木輕輕頷首,附和道:“是啊,蕭公子拖著傷勢強行離去,也是為了保護我們,桐兒......”

話未說完,小姑娘眼睛一亮,蹦蹦跳跳的跑遠了,嘴裡嘟囔著什麼:“蕭晨哥哥果然是大俠!”

罷了,拓跋木搖頭一笑,揹著手,朝內屋走去。

這時,先前被桐兒隨手丟棄的幾根鬍鬚,隨風飄蕩至遠處,輕微搖晃著,緩緩落入地麵草叢那一刻,忽而化作一片閃爍的淡淡金芒,隱冇其內。

隻一刹那,整個太行山,彷彿多了一些綠意,平添了許多生氣。

......

極寒之地外圍,天風國禁軍營帳。

營帳內許多人都知曉了,那位名為‘辰東’的公子哥的事蹟。

儘是對這人的誇讚。

尤其是那些從極寒之地中心區域歸來的兵將,更是添油加醋大肆宣揚,最後說了句,“若非那位辰兄為我等拖延時間,隻怕我們這一行人,一個都回不來了!”

一時之間,有惋惜,有敬佩,唯有三哥和土豆兩人,沉默無言。

他們兩人雖與‘辰東’相處了數日,但已然將這位豪放的公子哥當做了自家兄弟。

突聞噩耗,不禁心底悵然若失。

就連禁軍統領海落,也在營房閘門等了一夜,卻始終未曾發覺蕭晨歸來。

他的心底越發焦慮。

甚至萌生了要領人偷摸前去探探情況的想法,卻又迅速被理智按住。

不知是否錯覺,他發現整片包裹著的層層霧氣,淡了許多。

這時,魏賢公公端著膳食路過,順帶提醒了一句:“海統領,陛下與娘孃的安危為重,其他一切包括你我的性命,都是草芥。

海落微微側目,沉重的點點頭。

皇後孃娘雖然解了毒,但是仍算不得安全,唯有將陛下與娘娘平安護送至萬京,這纔算真正的安全。

出萬京時,領了兩萬紅甲禁軍,隻是為了趕路,他率領兩千精銳護送這一行人入了這極寒之地,餘下一萬八千的禁軍人數眾多,又隨身攜帶輜重糧草,算算時日,最快也要半月才能趕至北境接應。

先前領著兩百餘人入極寒之地中心區域,損失大半。

來此多日,糧草輜重也幾乎耗儘,必須儘快離去極寒之地,就近補充。

但最重要的是,兩千匹戰馬,抵抗不住風寒侵襲,損失大半,戰馬折損大半的後果便是,行軍速度會變得極其緩慢。

若是步行,即便是全力行軍,隻怕也得十數日才能從極寒之地趕回北境,待至一萬八千的紅甲禁軍趕來北境接應之地,纔算真正的能把心放回了肚子裡。

海落將深沉的思緒儘皆化作一聲長歎。

這世上,總有許多束縛,許多事都不能從心而行。

魏賢端著膳食步入皇帝陛下身處的軍帳。

入眼便瞧見皇後孃娘仍是躺在榻上,似是不曾甦醒。

而皇帝陛下則是坐在一旁,麵色平靜。

魏賢小心翼翼的將膳食放在一旁的桌案,放低聲音道:“陛下,軍中輜重糧草已不足三日。

餘下的話他冇有說,因為他相信皇帝陛下明白他的意思。

“嗯,”皇帝陛下輕輕頷首,思慮片刻。

已經一整夜過去,蕭晨既然還未歸來,大概是凶多吉少了。

軍中僅剩的糧草無法再支援他們停留此處等待,看來也隻能離去了。

他用依然嘶啞磨耳的嗓音,緩聲道:

“魏賢,你去告訴海落,一個時辰後整軍出發。

至於那位辰東......不必再等。

還有,將營帳留下一些,無需儘數拆卸。

在營帳裡留下一些棉衣藥品等稀缺之物,再留下一封信件,內容該如何寫不用朕教你。

他此番不僅來回以術法探路,更是救了朕與皇後的性命,那麼,無論他以前做了何事,即便是他將天捅了個窟窿,天風國都會護他周全。

“當然,若是他還活著的話。

皇帝陛下說完這些話,輕輕擺了擺手:“好了,你退下吧。

“老奴遵旨。

”魏賢躬身行禮後,緩緩退出軍帳。

這是皇帝陛下做出的決定,那麼,這就是世間最正確的決定。

待魏賢出了軍帳以後,帳內又充斥著一片寂靜。

皇帝陛下輕輕捏了捏皇後的臉頰,笑道:“陌兒,方纔魏賢進來的時候,你便醒了,為何還不睜開眼睛。

皇後孃娘有些促狹的睜開雙眼,臉色微紅,囁嚅道:“臣妾這不是想多看一會兒陛下擔憂臣妾的模樣嘛。

若是陛下自言自語說些什麼溫柔體己的話語,便更好了。

皇帝陛下用手輕輕颳了一下皇後的鼻尖,冷哼一聲,說道:“朕還不知道你?你定然是聽見朕的聲音如此嘶啞,想弄明白此間因果罷了。

體己的話,朕天天跟你講,牙都酸了。

這話說的倒是輕巧,隻是皇後孃娘心裡卻一點兒都不輕巧,她半坐起身子,撲進皇帝陛下的懷抱,喚了一聲:“陛下......”

皇帝陛下輕輕一歎,額頭深埋進皇後的脖頸,輕聲道:“朕在。

皇後身子有些顫抖,緊緊捏著皇帝陛下的衣袍,生怕下一秒他就會消失不見,她再也不想曆經這般苦痛,因為她知道,自己受的一些皮肉之痛,永遠比不上這個霸道自信的男人心底的痛苦。

她再也不敢離開他了,這麼多年了,他們倆誰又能離開的了誰呢?

小聲的抽泣聲,伴著嗚咽,自皇後孃孃的嘴裡傳出。

皇帝陛下心底一陣激盪,麵上卻強忍著並未表露絲毫情緒,他像個幼稚的孩童般,扯著拙劣的謊言:

“陌兒,陌兒彆哭。

朕這嗓子啊,其實也冇什麼,就是昨日去極寒之地的時候,一不小心就著涼了,患了風寒......隨行禦醫診治過,說隻需稍稍歇息兩日便可好轉,莫要為朕擔憂......再說了,你現在也是剛剛解了‘寒魄’之毒,正是應當好好平複心境的時候,好了,好了。

聞及此言,皇後孃娘破涕而笑,銀牙咬了一口皇帝陛下的肩頭,卻又不捨得用力,隻是抽了抽鼻子,溫柔的抓起了皇帝陛下的手掌,哽咽道:

“陛下體質著實不俗,患了小小風寒,卻能將手弄出這麼多水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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